蔡澜谈日本电影:寥寥数笔,尽是妙趣

蔡澜谈日本电影:寥寥数笔,尽是妙趣

hyde225 2025-06-28 装修奥秘 1 次浏览 0个评论

蔡澜写美食,那是巧舌如簧自学成才;蔡澜写电影,才是科班出身的内行看门道。

他18岁由新加坡留学日本,读的是日本大学的电影制作科系;毕业之后任邵氏驻日本办公室的经理,遴选当地的影片卖到香港;之后到港定居,先后供职于邵氏和嘉禾,经年累月,常常带着团队去日本拍片,日本有明星大腕过港,他也常常作陪。上至大手公司的一把手,下至演员、导演乃至拍摄现场的普通工作人员,全是他打交道的对象。他又是个靠文字吃饭的人,哪可能舍得放弃这么大好的“食材”。

《蔡澜谈日本·日本电影》书封

可惜蔡澜谈电影的文字,手边只有一册陈子善编辑、山东画报出版社刊行的《蔡澜谈日本·日本电影》;而且,其中大约只有三分之二篇幅在讲电影,剩下的是谈其他领域的文化名人;本身也厚不过一片吐司,只消半日便可读完。这本书在“豆瓣”的评分不高,网友的低分主要在于八卦为主营养有限,人名片名颠三倒四。我倒觉得它瑕不掩瑜,读来妙趣横生。虽说标题是日本电影,其实全是以白描手笔勾勒日本电影人的丑事乐事,寥寥几句,有的令人莞尔,有的让人捧腹。虽然的确并非什么鞭辟入里的大作,但蔡澜见多识广又妙笔在手,不拿出来众乐乐,岂非可惜?

按每篇千八百字的篇幅来看,这本书里的文章无疑来自他给香港报刊写的专栏。比较遗憾的是,每一遍都没有注明生逢何时出于何处,爱读的人少了按图索骥举一反三的机会。至于片名人名的疏漏,其实日本片的影迷或者善用搜索的读者,不妨看作是猜灯谜,何况谜面的难度原本不高。比如片冈千惠藏演的《血樱判官》为《血枪富士》,薛尼·波拉克的《龙吟虎啸江湖客》为西德尼·波拉克的《高手》,倍赏美津子演的《复仇是我们的》和《那不是好吗?》为今村昌平的《复仇在我》和《乱世浮梦》,《恶人睡得更安宁》为《恶汉甜梦》,《上意讨》为《夺命剑》,《武士勤皇记》为《战国英豪》,《赌时间的少女》为《穿越时空的少女》……我看的这本是2009年的初版,2016年还出过一个新版,不知这些疏漏是否有改正。

这本书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,就是封面用了增村保造的《华冈青洲之妻》,但内文完全没有谈到这部电影的相关内容;目录正文前还有一些剧照海报的彩页,收录了一页成濑巳喜男的《浮云》,一样也是虚有其图。

书中写电影的文章大致可分为三类,一类是蔡澜从日本报刊书章上转口而来,一类是介于他亲身经历与道听途说之间,还有一类是记载他亲身与日本电影人交往的点滴。

先说第一类,代表作是《小津安次郎》。日语里,次郎与二郎都读作jiro,这个人名想必是蔡澜依音画葫芦。而且他开头就写:“台湾一个朋友,采集日本导演小津安次郎所有的资料,翻译了数万字的原稿,但是没有人肯出版。大家只认识黑泽明、大岛渚,对小津一点兴趣也没有”来看,当时小津的地位远不像如今高居日本影史的TOP 1,也就是说,在蔡澜写完这篇文章之后,世界掀起了一场对小津再发现的风潮。

不过,就算是写小津,蔡澜还是要夹带私货:“对白是他很重要的一环,许多影评人都把严肃的文学作品来和他的对白做比较。其实,他只不过完全是自然抒发而无烟火味罢了。比方说,两个老头子好朋友一起在寿司店吃饭,坐了老半天不说话,后来其中一个拿起一块赤贝寿司,看了一会儿,慢慢地说:‘赤贝这东西,真像女人的那个地方。’另一个老头点点头,说:‘唔,真像。’”这不就是我们现在的“鲁迅曾说过……”嘛,无性恋小津才不会关心“那个地方”好嘛。

会心一笑之后,再读下去,就是知识盲区了。“战争期间,军阀们命令他拍一些军国主义的片子,小津并没有照做,可见他是一个有骨气的人。战后,左倾思想也没有影响到他,作品中从不说政治,又避免任何极端的倾向,像坐在榻榻米上喝米酒一样安详。”小津被征召入伍,参加过侵华战争的这段经历众所周知,那么不肯拍军国主义电影又是哪一出呢?

他写市川崑的妻子、编剧和田夏十看到洋人就害怕,因此不大愿意陪市川去国外参加影展。然而,“在拍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时候,她看到那么多外国人,也很不安。但是她没有忘记叫自己的丈夫不要拍运动,最主要的还是拍人”。

他写田中绢代既无男人运,也无亲人运,唯有佣人运,一个名叫仲摩新吉的老哥独守她四十年。“临终入院,只有他一个人照顾,田中说:‘新吉兄,鳗鱼。’他即刻跑到镰仓那间田中吃惯的店里去买。”而新吉也是最懂她的人:“‘总之,她只爱演戏,就这么毫无道理,乱七八糟地过了一生。’仲摩新吉说。”

田中绢代(右)在《望乡》中

不过呢,在这本小书中,真正如地摊小报一般鄙俗的八卦,也不是没有。他写2001年,日本电影圈一众去世的名人,轮到相米慎二,便欺负死人不会讲话:“他喜欢香港,来拍过电影。葬礼上出现他捧红的女演员如药师广子(作者注:实为药师丸博子)、小泉今日子等,但传说他为同性恋者,那么年轻就死去,会不会是艾滋病?”这也算是港式专栏的一大特色吧。本来豆腐干一般大小的地方,若非语不惊人死不休,哪有冤大头肯奉上一字千金的润笔。

我这个相米慎二的死忠粉一直记着仇,也要在这里以牙还牙,揭露蔡澜嘴毒刻薄的一面,就是他说“所有的日剧女演员都不好看”:山口智子“实在太丑”,稻森泉“笨得交关”,常盘贵子“有点丑”,藤原纪香“很容易被看腻”,浅野温子“比起真正的大美人,还是逊色”,铃木保奈美“不太讨人喜欢”。他老人家唯一看得上眼的是安田成美,但还要加上一句:“安田成美是韩国人,不是日本人,没有例外。”

再来说第二类不知是他亲耳所闻还是亲眼所见的经历,代表作是指名不道姓地写井上梅次:“多年前,香港请了一个日本导演来拍戏,他的名字叫梅次。因为他常刻薄下属,故大家不叫他梅次,而称他为梅毒。”“梅毒导演执导工作开始缓慢,不对劲了,才第一次请工作人员吃饭来联络感情。大家一听说导演请的是日本料理,自己去不起,欣然赴宴。梅毒看大家到齐,便大叫侍女前来,说,‘我来一碗面,你们要什么自己叫!’”“后来他在片厂中拍戏,忽然有人在暗处扔来一块石头,打得他头破血流,入院三天。听到消息的人,无不赞好。”

而书中最最精彩的内容,当然还是蔡澜作为当事人回眸流年碎影,以文祭友。他写1983年香港电影金像奖请来大岛渚当嘉宾,自己做翻译,见证这位大导演跟倪匡、许鞍华、徐克、施南生、李焯桃等一众电影圈中人饮酒玩笑,打成一片。大岛痛饮了倪匡私藏的白兰地后,就开始跟倪匡吹牛皮:“我上一部戏《圣诞快乐,罗伦斯先生》(作者注:原文如此,如今中文片名通用“劳伦斯”)的编剧也好此道。我们两人一早工作,桌上一定摆一瓶酒。到了傍晚,大家都笑个不停。我相信到香港来写剧本的时候,一定会和你合作!”临到分别时,大岛似乎产生了自己会讲粤语的错觉,说道:“蔡澜,以后你在日本颁奖,由我来做翻译!”

大岛渚

他写“盲侠”胜新太郎:“一生最爱的是他的女儿,因为她学会讲英语,但在日本少有机会练习。自从认识了我,常三更半夜打长途电话来,我以为有何重要事,但他只是叫她女儿和我讲几句英语,他听了乐极,哈哈大笑。”他提到胜新太郎原本是《影武者》的主演,却因为跟黑泽明闹翻遭中途撤换,八卦之外还有真知灼见:“说真的,仲代达矢演的将军固然天衣无缝,但扮替身的戏,就不如胜新太郎那么讨好,胜新太郎会将比较轻松的一面演活,仲代就嫌太严肃,而不放开了。”

他写当年在日本谋职时,跟黑泽明的监制藤本真澄不打不相识。对方看他年纪轻轻,一见面就喊他“君”(kimi,“你小子”之意)。他也不甘示弱,拿出甲方的气势,纠正藤本应该喊“蔡san”才对。后来,藤本请他去高级料亭,教他吃omakase,又跟他分享黑泽明的拍片趣事。但藤本去世时,他未能去送一程,一直耿耿于怀。

他写跟“八九三”(黑道)转行的任侠片演员安藤昇成了酒友。“安藤本性很怕羞,当我偷偷看他脸上的疤痕时,他会自觉地低头,并用手遮住。安藤告诉我,‘这世界人没有什么叫侠客的,要是打架杀人时还不会害怕,那他们不是侠客,是疯子。’”

安藤昇

他写年轻时陪熊井启在新加坡勘景,去到当地的日本人公墓。熊井在现场情绪激动地说:“太平洋战争的伤痕未愈,日本又发动了经济侵略!看历史,在明治初期,日本已在做这些坏事。军国主义者拼命抢外汇,什么大学眼药,什么仁丹,都是他们的杰作。最可怜的,是一群被逼良为娼的少女,他们给龟奴由天草岛、岛原半岛等地方送到山打根、马来亚、新加坡去卖淫。这个坟墓,躺着许多这种人,有一天,我一定要拍一部电影,为她们申冤!”

熊井启

多年以后,熊井启着手拍《望乡》。蔡澜去片场找他,熊井拉着他说:“不要做什么行政工作!你不如来跟我做副导演,拍一部好电影!”蔡澜写道:“我没有那么做,亦谈不上后悔,只想当时要是和他干上了,生命一定会充实得多。”

后悔或许是没有,但这后半句话,显然还是带着一丝遗憾。话说回来,谁的一生没有遗憾呢?单单他留在这本小书里的结缘如露就不难看出,蔡澜的人生已是足够充实精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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